第二章 江湖相害仇上仇

  冯湘月只听到酒馆内笑声爽朗,脑海中二十几年来各种人像浮光掠影踏过,猛然惊悟。飞身夺门而出,轻功飞过长廊,只见自己的二位徒弟呆站在原地,原来是被人点住了穴位无法动弹。冯湘月也不管两个徒弟,自己钻出门帘,只见酒店外道路交通,哪里知道杨烽往哪个方向去了。

  冯湘月转身回到酒店。循化本是汉藏交融之地,历朝历代官府皆严加管理,是以夜晚宵禁,酒馆内并无其他客人,只有半坛清酒。冯湘月走近桌边,自顾自的斟满一大碗酒,抬起头便喝的一干二净,喝罢又是一碗,此时冯湘月只觉得胃里似火烧一般,随即不饮,把酒碗倒扣在桌子上,运用指法为二位徒弟解穴,一指点到,穴位并未解开,冯湘月内心也是暗自一惊,加深内力又是一指,才将二人解开。今夜冯湘月也无心饮食,掰扯了两口贴饼,便从包袱中拿出纸笔,“掌门密令,索拿杨烽者有赏,不论何处,即刻押往循化县鸿运酒楼,本座在此恭候各位大驾。”

  “亦寒,明天一大早将这封信送到城内循化盐仓本派胡香主手中,叫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洮州,永登附近州县的香舵主,以我手令行事,事成者有赏,不成者领罚!”

  “徒儿遵命!”

  冯湘月说罢便手持宝剑,急往门外走去。慧琳师太见状,急忙说道:“月儿,我随你同去,循化县城不大,今夜跑不了杨烽。亦寒,心儿,明日送完信件即刻回客店歇息,外面蒙古兵多,你二人又是女儿家,掌门和我若没有回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二人出店以后施展轻功登上屋顶,慧琳师太辨认了南北方向,将循化城分成两半,二人各领一半搜查。

  顷刻间已到第二日,柳亦寒和贺兰心二姐妹在路上打听问路,寻到了循化盐仓,找到了本派胡香主。胡香主是循化盐仓管库的小吏,整日与盐粮打交道,身上也是有些味道。柳亦寒蹙了蹙眉头,捂着鼻子道:“胡香主,掌门密令,令你快去召集峨眉众外门弟子,把密令送往周边府县香主手里。”说罢便把密令拍在桌上。“谨遵掌门号令。”说罢胡香主捡起密信,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然后死死盯住柳亦寒。贺兰心察觉到胡香主脸色有些不悦,想说两句圆场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却被柳亦寒一把拉出盐仓,“这里面这么臭你闻不见吗?”“师妹,我还从来没见过藏人呢,你陪我逛逛街去如何?”“哎呀师姐,街上全是蒙古兵,师祖奶奶说他们残暴不仁,我看还是回客栈等着师父她们吧。”“哼,你就是故意装乖巧。”柳亦寒小脸一扭,撇下贺兰心自顾自的走了,贺兰心这下是跟她走也不是,独自回客栈也不是,正踌躇间柳亦寒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贺兰心只能独自回客栈等候。今日的酒馆客人不少,以蒙古人为主,夹杂一些汉人藏人,贺兰心从未见过藏人,只见他们各个穿着一只袖子的拖地长袍,铜黑的脸庞透露出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贺兰心见了这一帮凶汉,内心还是受了不小惊吓,赶忙低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呦,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那个姐姐是被人掳去当媳妇了吗?”酒馆里众人哄堂大笑,贺兰心气的小脸通红,赶忙往自己房间跑去,没注意屁股上又被人捏了一把,贺兰心当场便哭出声来。回房过后贺兰心急忙挂上门栓,坐在草席上独自委屈抽咽。过了午时三刻,无论是师父还是柳亦寒都未回到客栈,贺兰心不免担忧起来,吃完了剩下的饼子和水,房门外一群凶汉也吓得贺兰心不敢出门要食。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房门外依旧喝酒吵骂声不绝。

  “师姐如真是走玩循化城,应该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逛个遍,恐怕她是出事了。”贺兰心焦急万分,自己又不敢出门找她,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师姐,贺兰师姐,掌门已捉到杨烽,叫你前去和她汇合,今夜便回峨眉。”贺兰心喜出望外,正要打开房门,忽然察觉有异。“你说是掌门号令,何以证明?”“掌门说贺兰师姐机警过人,特意将掌门戒指交于弟子,说师姐见了戒指便信了。”该弟子说罢便捅破一层窗纸,将掌门戒指伸进门中。贺兰心只见一枚明晃晃的玉戒托在这弟子指上,贺兰心喜出望外,赶忙打开房门,弟子替贺兰心装裹了行李,拉住贺兰心的手,便朝客店外走去,二人来到马厩,贺兰心只见师徒四人的马匹皆在,不免又疑:“你说师父叫我前去,为何师父的马匹却又在此?”“师姐果真机敏,那杨烽今日已逃到了达麦,掌门神功盖世,和慧琳师太二人共同擒拿住了叛徒,只是达麦离循化也有二百里地,掌门不便回客栈,便飞书叫循化城的弟子们护送师姐前往了。”贺兰心半信半疑,但又惧怕酒馆内的各族凶汉,只能骑马随这弟子出发。

  “师姐,恕弟子多言,循化城内是有什么帮派相会吗?平时里见不到这许多江湖汉子住店饮酒啊。”贺兰心只在峨眉习武,十几年来连下山都是少事,更别说什么江湖帮派,天下英杰聚会,只是摇头说不知,弟子也不多问,驾马在前引路。

  二人已行了一个多时辰,贺兰心没吃晚饭,独子只饿的咕咕作响,“还有多久能到你说的达麦啊。”贺兰心委屈巴巴,小声嘀咕着,只见这弟子并不回头答话,贺兰心只得放大了声音:“我问你!还有多久能到达麦!!”“奥,不远,几十里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这达麦是个城吗?还是什么镇子啊,可有客店?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回师姐,达麦就是一个村落,到了自然就不饿了师姐。”贺兰心只觉得此人说话莫名其妙,但目前已被饿的头晕眼花,大脑缺氧,也没有心情追究,只盼着尽快到达,哪怕是个村落,向农民牧民讨口饭吃想必也是肯的。

  果不到一个时辰,二人已到达麦境内,但弟子并未朝村镇去,转身前往一处林谷,贺兰心紧随其后。“出来!你一个男人家只敢在背后说说道道,是怕了本小姐的峨眉剑法了吗?”贺兰心心头一喜,此人不是师姐柳亦寒还能是谁。“师姐!你可急死我了!”“师妹,师父还未到此,只是有一个男人躲在林中老是说一些下流的话侮辱我,你不要怕,看师姐……”话未说完,只听见四五声马蹄,一尊黑影如电一般闪过,“那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峨眉剑法!”一柄大剑挥动风声,贺兰心也识得确是峨眉剑法,但只见大剑朝着二人的方向砍来,柳亦寒急忙拔出剑格挡,大剑剑气凌厉,势大力沉,直将柳亦寒连人带剑砍为两半。贺兰心只吓得面色如土,脚下的土地已然肥沃了起来。

  贺兰心缰立在原地,泪水盈眶,却哭不出声,手中的剑也持握不住掉落在地上,眼眸中逐渐丰满出的这个仇人的形象,不是昨夜在酒馆中遇到的男人更是谁?男人走近贺兰心,伸出手拍了两下她的脸蛋,随即喝到:“把剑捡起来!习武之人,剑都拿不稳,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贺兰心只吓得浑身颤抖,呆若木鸡。男人捡起贺兰心掉在地上的剑,这是一柄轻剑,连剑带剑鞘也不过三四斤重,剑柄上挂着一只荷菱香包,不用猜也知道这必是一把女弟子用的剑。

  “武功练成这个样子,也不知你家掌门教出你们这种货色留在峨眉有什么用?刚生完孩子的蒙古女人搭上铁弓就能把你们一个个射的开膛破肚!掌门亲传弟子怎么连我这个叛徒都打不过呢?口口声声说我是叛徒,背师背宗,忘恩负义,依我看,你们这些武功低微的废物才是峨眉的罪人!我中华三大门派之一,三朝相传的武学,到了你们手里怎么变成这种花花架子。抓你们去蒙古王爷帐前当剑妓我也觉得不好看!”

  杨烽见贺兰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在原地抽泣,便更加的恼怒,大声呵斥道:“我杀了你的师姐,你不给她报仇?”说罢一把扯住贺兰心的头发,拖倒在地上,解下腰间白蟒长鞭,一头系住贺兰心的脚腕,手中内力催发,挽住长鞭的另一头用力飞挂在一颗高树之上,由此贺兰心便整个人倒立般被单脚悬挂在树上。“待会儿见到你家师父,让她看看你这幅丢人的模样。”说罢杨烽提起大剑,在贺兰心的衣服上擦干了血迹,正欲赏这个带路人几颗碎银子,突然想到贺兰心一个柔弱女子被倒挂在这大树上,人心难测,于是也杀了这个带路人,翻身上马,深入密林。

  不知又过了多久,贺兰心只是止不住的抽咽,浑身冰冷抽筋,在这荒郊野岭,她也不知道要被挂多久。忽然听得马蹄声逐渐接近,不多时只看到冯湘月和慧琳师太骑马靠近。冯湘月看到地上柳亦寒的尸体,死状凄惨,不由得一惊。慧琳师太赶忙上前把贺兰心放了下来,贺兰心只见到师父锁紧眉头,狠狠的瞪着自己。“师太叫你们二人在客栈待着,哪也不准去,你们是耳朵聋了吗?”贺兰心此时只欲辩解,却牙齿打颤,惊恐未定,咬字不清。慧琳师太赶忙抓住冯湘月的手,捂在自己手里轻抚着,“心儿此番必定是吓得不轻,今日也怪老身行动迟缓,拖延了回客栈的时间,此中原委二人必有难言之隐,掌门且消消气,叛徒杨烽必未走远,我二人必先捉住此人才能给亦寒报仇啊。”冯湘月随即起身,恶狠狠的踹了贺兰心一脚,将白蟒长鞭系在自己腰间,踏蹬上马,飞驰向密林之中追赶。慧琳师太抱起贺兰心靠在大树的另一侧,不让她再看到柳亦寒的尸体,掏出自己包袱里的两个烧饼一只黄梨给了贺兰心,安抚道:“心儿,这次你就靠在这里不要动弹,也不要出声,我需随你师父前去寻找杨烽,我只害怕你师父不是他的对手啊。”

  天色逐渐有了光亮,此时此刻距离日出仅剩半个多时辰,冯湘月飞马追赶,眼见离杨烽也不足五十步了,冯湘月起身趴伏马背,慧琳师太见状,急忙将含光宝剑掷向冯湘月。

  “掌门接剑!”

  冯湘月催动内力,玉戒与玉鞘相撞,在这日出将出时刻拔出冷冷清光,轻功一点,踏上马头,挥出宝剑直刺向杨烽后背。杨烽也感知到一股强大内力向自己逼近,于是狠力一抓勒住缰绳,战马前蹄腾空而立,杨烽抽出腰间短剑硬接了背后这一剑。

  杨烽腾空下马,将短剑归鞘,冷眼望着眼前这位曾经的师姐,如今的峨眉派掌门。冯湘月也不说话,起手便是慧空师太的成名绝技玉女素心剑,冯湘月剑法灵动飘逸,招招直攻杨烽要害,杨烽却并不拔剑,以其原来本门曹姝授予的千手赤月掌应对。千手赤月掌法与峨眉派众多武功内核极为相似,都是以巧为胜,掌法聪巧,以无手处生手,以有手处添手;冯湘月挥剑直攻,但急攻不进去,招招皆为杨烽巧妙化解。慧琳师太见状,急忙拔剑相助,却被冯湘月一声喝退:“我要亲自战他,你不得插手!”慧琳师太在一旁观战,只见二人来来回回,急难分出胜负,但慧琳还是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她看的很清楚,不是二人武功相当,而是杨烽刻意相让,才致使难分胜负,杨烽此时内力显然在冯湘月之上,才能将这场战斗掌控的如此得心应手,胜负似乎在他一人之间。慧琳师太内心也默默赞许二人,慧字辈众师姐师妹在这个年纪可没有一人的武功能达到这二位少年的水准。二人又缠斗了百余合,冯湘月明显体力内力难以跟进,杨烽的赤月掌却庄严中频出奇招,内力延绵不绝。慧琳师太不禁惊疑,杨烽内力招式依照的是峨眉佛家心法,莫非他偷练了本门的大乘涅槃功?